60岁及以上人口比重达到10%，意味着一个国家或地区进入严重的老龄化。与日、美等国家相比，中国的老龄化问题历史不长，但发展速度却很快。根据国家统计局2015年全国1%人口抽样调查数据显示，截至2015年4月，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比重为16.15%，相比2010年又上升了2.89个百分点。然而，关注老龄化，最重要的不是去看这些数据，而是数据背后一张张鲜活的面孔。

“我觉得老年人的生活不应该是坐在太阳下发呆，等待子女的一个电话或者一次探望，”吴含章说，“他们应该活得更自我，更自在。”

从门户网站到网络社区

17年前，吴含章刚走出大学校园不久，在银行有着一份稳定工作，却突然辞职为老年人办起了网站。吴含章说，这是从自己退休父亲那里得到的启发。

父母退休赋闲在家，青年子女却忙于工作无法陪伴，这似乎成了人类社会无奈的常态，吴含章和他的父亲吴小凡老师也不例外。一次偶然的机会，吴含章发现父亲突然对网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看着用双手的食指缓缓敲击着电脑键盘并乐在其中的父亲，原本一筹莫展的吴含章若有所思，他隐约觉得可以利用互联网为向父亲一样的退休老人做些什么。

 

“老小孩”创始人 吴含章

 

2001年的中国网络正处于门户网站盛行的时期，吴含章最初的想法是创办一个专属于老年人的门户网站，为老年人提供各类信息。然而，当时互联网尚未普及，很多青年人、中年人甚至都没有机会一探互联网究竟。老小孩网站成立数月，浏览量寥寥无几。

吴含章试着劝说周围的老年人使用互联网，但老人们反问：“我们上网能做什么呢？”电视、报纸等传统媒介足以满足老年人获取信息的需要，他们也不愿意勉强自己进入看似只属于年轻人的互联网世界。老年人对科技的敏感度低，学习速度慢，年轻人也没有足够的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教他们。

虽然网站没有带来预期中的流量，但吴含章还不想放弃自己的想法。“中国的这一代老人经历了很多，是他们参与了整个新中国的发展。而当科技丰富了人们的生活时，他们好像被排除在外了，这是不公平的。”

老年人上网能做什么？不能回答出这个问题，就没有办法真正实现“老小孩”为老年人打造丰富退休生活的目的。为了支撑网站走下去，吴含章选择“曲线救国”。结合父亲学习互联网的经验，他设计了一套老年人网络学习课程，吴小凡老师还亲自编写了一套更适合老年人学习的教材，与课程一起，由政府购买提供给接受过高等教育、对新鲜事物更感兴趣、接受能力更强的科学院里的退休老人。

此后几年里，“政府购买”成为老小孩主要的经济来源。吴含章也在与老人们的接触中认识到，阻碍老年人享受退休生活的最大敌人，是空虚和孤独。“那么，让‘老小孩’成为一个让老年人互相沟通的网络社区吧。”吴含章这样想。

只有老年人才懂得老年人

中国目前为老人服务的机构有很多，打着科技旗号的也不在少数，但真正了解老年人诉求的并不多。一些老人表示，他们也曾接受过其他的助老服务，但这些服务提供的，只是每天一通问候电话，所谓的科技助老，也可能只是在老人们的家中装上紧急报警器等装置。这些模棱两可的服务初衷是好的，却也在反复提醒着老人们的孤独。

“他们要的不是这些。”吴含章开始和上海的电台、电视台等传统媒体谈合作，希望用节目的形式让平时不上网的老年人了解老小孩；他还和政府、社区谈合作，为老人们提供免费上网及电脑软件学习课程。

两位老人正在“老小孩”的课堂上学习如何使用微信

 

改造成网络社区的老小孩网站，增设了博客、微博、电台等频道。时至今日，老小孩网络社区已经在全国各地拥有了20万的稳定用户，在网上发表文章、分享旅游心得、照片和Photoshop作品，是他们生活的日常。老小孩还为上海的用户开展了歌唱比赛等线下活动，让网络社区的影响力进入老人们的真实生活中，其他地区的老小孩网友们，也会不定期自发举办聚会。

吴含章一直相信，只有老年人才能真正懂得老年人的需求，也懂得他们在学习科技产品时的痛点。

老小孩拥有一个隶属于上海市志愿者的200人志愿者团队。与其他志愿者团队不同的是，老小孩的志愿者，是平均年龄在60岁以上的老人，核心成员平均年龄更是近70岁。志愿者以网名互称。他们不仅是老小孩网络社区的用户，同时也是老小孩运营的中坚力量。

在学习过相关知识后，网站设计、文章编辑、照片和视频的上传处理、线下课程设计与PPT制作、课程教授，全部由头发花白的志愿者们完成。“学习-转授”的过程，让老人们从被动的服务接受者，变成了知识和技能的分享者。“我们不是在‘管理’老年人。我们只是提供了一个平台，让这些老师们去实现自己的想法。”老小孩的项目负责人郑佳佳笑称自己是“老师们的替补”，只有当志愿者老师讲课累了的时候，她才会站上讲台。

 

“老小孩”项目负责人郑佳佳正在为老人讲解手机支付

 

老小孩给老人们带来的最大改变，是让他们走出了封闭的生活状态，更加自信。今年69岁的“白桦老师”朱华娟和78岁的“张三（张三李诗）老师”秦鸿金，两人在同一小区生活了几十年却互相不认识，但老小孩让他们变成了生活中的朋友；“悠然（悠悠然然）老师”高丽莉原本是一个很内向的人，但认识了老小孩们之后，她说自己变得更爱出门，话也变多了。

 

“老小孩”志愿者团队部分核心成员（左起）：茅建平（长江流水），朱华娟（白桦），周学珠（上海蒲公英），尹复生（欢乐米老鼠），高丽莉（悠悠然然），秦鸿金（张三李诗）

 

在发展中转型的老小孩

从2001年网站成立至今，老小孩已经走过了17年。在此期间也出现过同类型的网站，但由于种种原因都逐渐丧失活力，走向用户流失。吴含章和他的团队则在一路寻求新的可能和新的成长点。

随着科技的发展，老小孩的课程也有了更丰富的内容。智能手机的运用在目前的课程中占了很大的比重。在线上支付、网上购物、修图和团购App这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应用上，老人们一点都不比年轻人逊色，下课后跃跃欲试地要“用微信支付去买个葱油饼”。

 

 

志愿者正在小班教授智能手机的使用

 

在“老人互助”这个核心精神的基础上，老小孩建立起了“网络六合院”的互助形式，让老人们根据自己的住址、兴趣爱好选择伙伴，成立六人小组，在生活、学习等方面互相支持。

此外，老小孩作为主办方之一从2014年开始举办“创新为老服务”大赛，致力于让更多社会各界人士参与探索为老服务，至今已成功举办了四届。吴含章说：“这不是在培养老小孩的竞争对手，而是在培养合作伙伴。”

2010年以前，老小孩还是一个纯公益的机构，虽然政府为其提供了支持，但是老小孩所面临的最大困境还是资金问题。老小孩可以靠政府购买“活下来”，但要让其惠及更多的老年人，就要寻求突破。商业化是一个可行且能够带来更多可能的发展方向。2010年，老小孩成立了自己的旅行社，专为老年人提供低价而优质的旅游服务。此后七年，这个旅行社为老小孩提供了大部分的经济来源，年营收近2,000万元。

同时，为了把老小孩从上海推向全国，2017年，吴含章走上了央视《创业英雄汇》的舞台，出让5%的股权为老小孩赢得了600万元的商业融资。

当然，吴含章也坦诚道，老小孩目前所能涉及到的用户虽然在年龄方面没有限制，但却与老人们的自理能力有所关联，尤其是当开展线下活动时，行动不便的残疾或高龄老人很难参与进来。“但我们暂时不会把目标老人群体进一步扩大，一方面在目前的领域里面我们尚且还有很多可以提升的地方，另一方面，社会上也出现了一些针对残疾或高龄老人的服务机构，我们可以各司其职。为老服务需要社会各方的合力。